窗帘没有拉严,晨光透过缝隙,钻到了房间里,数以万计的尘埃轻轻跳跃。男人整个上半身就沐浴在这片光线中,他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颈部微压着一侧领口,倾斜出一个流畅的弧度,如瓷塑般的精致五官、额发俱都被薄辉熏染成淡金色。

岑晓一醒来,看见的就是以上这副“美景”。她情不自禁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

“喂,那个,那个……”理应谢谢他吧,她想,虽然不知道该从何谢起。

无形之中,他昨晚所为,已逾越了他们之间的某道界线。现在面对他,尤其是这种状况下,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眼睛缓缓睁开,顾惟野低低“嗯”了声,不像回应她,倒像是在刚刚睡醒时,伸懒腰所发出的轻吟声,用指关节轻轻扣敲了几下眉心后,他站了起来,一眼都没正眼看岑晓,而是径直走过来,极为自然地伸出手背向她额头探来。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他另只手就托住她后撤的后脑勺来阻止。

他的手背温凉而不冰冷,搭在她头上,岑晓觉得异常舒适。潜意识里,她竟有些羞耻得期盼他的手不要离开。可是事情往往不如所愿,达到探她体温的目的后,他利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退烧了,但要再吃一片药巩固。”顾惟野的声音没有起伏,很像是医院里自信的男医生,在向自己的病人提出治疗方案时的口气。

她接过他分别递来的药和水,刚要把药填入嘴里,突又警觉地停下,岑晓心中微微懊恼,自己似乎太信任他了,“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他面无表情地迈着长腿,从床走到圆茶几,只用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她正看得眼花缭乱,一个药盒子已被抛到——她盖着的薄毯上。

确认了药盒上写着的适用症状后,岑晓将药片就水咽下,对他说了声“谢谢。”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他说完背身过去,不知道是要回到沙发上,还是要出门去。

“那你呢?”她不走脑地问出这句话,立即就后悔了,自己口气急切成这样,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不舍的挽留人家!

“我?”转过身,顾惟野神色如常,但他眉梢微挑,促狭的挑逗意味暗含在一如既往的平淡口气中, “我回去休息,或者你想让我留下,也可以。”

让你留下也可以?

岑晓差点背过气去。这个男人俨然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竟就这么不着痕迹地把一道选择题抛回给她……

高高在上,微眯双眼,俊美无俦的男人站在床尾等待答案。

岑晓被他打量得耳根迅速发烫,脖子和脸蛋也一并红了。

——

理智战胜了邪恶的小念头,岑晓没有留下顾惟野。他走后,她双肘支着自己的腿,坐在床上思考这两天发生的事。

虽然算不上一个精明的姑娘,但岑晓也并不懵懂。顾惟野对她的特殊照顾,她看在眼里。说实话,如果先前她还有那么一点点排斥的话,那历经昨晚的事情,也都消弭得差不多了。然而不排斥并不代表可以坦然接受。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到她甚至能够看清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是值得顾惟野别有居心来谋取的。

他所在的圈子既光鲜亮丽,又光怪陆离,他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她却如此的平淡无奇。每次,顾惟野站在她面前,不需要说话,她就觉得他好像会闪闪发光,夺目到无与伦比。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上的人。这件事情,就此点到为止是最好的收尾。

想通这一点,岑晓顿时轻松了不少,用手机搜索了一番昨天的游行活动情况,在确认游行未影响航班后,她套了件长裙,利索地收拾起行装,准备提早赶往机场。

Ben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就看见一个纤瘦的盈盈身影,在顾惟野的房门上贴便笺。他目光下移,从她的手那里移到她的行李箱上,问道:“岑小姐?你要走了?”

“诶?”岑晓惊了下,侧过身子,认出Ben是顾惟野的助理,她清了两下嗓子,说:“是的,我中午的飞机,保险起见,打算早点过去。”

Ben瞄了眼岑晓贴在顾惟野所住房间的小黄人便笺一眼,眉心收拢,抿了下嘴唇,意有所指地说,“你就打算这么和顾先生告别?”好歹老板昨天也是不顾危险,冲进人群里救了你唉。

“照看了我一晚,顾先生也很辛苦了,”岑晓无奈地笑了一下,未尽到礼数而产生得愧意让她在面对Ben时,略显尴尬,“我就不打扰他休息了。”

他对她,到底是想换换口味才频频示好,还是由愧疚生出好感,又或者是正义感爆发,对一国的友人施与援手,她认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在与他顾惟野多产生任何纠葛。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岑晓还是懂的。

就在岑晓和Ben说话时,她身后的门无声的开了——

“我不介意你打扰。”顾惟野站得离岑晓很近,以至于她的后颈感受得到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

他用食指和中指捻起一小撮她没有梳到马尾辫里的碎头发,似笑非笑得无奈说:“走得这么着急?是在躲我吗?”

岑晓身体心虚地摇晃了下,侧身往旁边斜跨出半步,头发便一道从顾惟野指尖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