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婵给自己的新任宠物翠青蛇取名为貂蝉。这让吕凤先瞪着她的眼神越发的凌厉——因为这很明显是在拿他的名字开玩笑。

可是即便他已经能够下床了, 有貂蝉在, 他也绝不肯轻易靠近阿婵一步。

阿婵也不介意,貂蝉宛若一只翡翠手镯一般盘在她的腕上,她就站在树下, 看着吕凤先一遍又一遍的将戟头恶狠狠的投掷出去。

他的天赋的确惊人, 没过几日, 那投掷的手法已然不输江湖上大部分以暗器出名的高手了。

而他如此脆弱,格外无法接受挫折的性格, 也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他出道至今从未一败,才能如此高傲, 如此目空一切, 如此自视甚高。

这样的性格,名列兵器榜第五,现在才碰见一个大欢喜女菩萨将他击败, 足以证明他的实力的确出众, 并且还大有潜力可挖。

阿婵观察了几天后发觉, 只要让他洗刷耻辱, 他就必定能够再上一层楼。但是……他的心理问题却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大欢喜女菩萨似乎给他留下了极为浓厚的阴影。

不仅仅是单纯武艺上的胜利者和落败者那么粗暴简单, 似乎还有别的方面。

在心中将她作为假想敌的时候, 吕凤先掷出的银戟一次比一次凶狠猛烈,可若是真的听见她的声音, 哪怕那声音只是远远传来,还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他的身体就会立刻僵在原地, 眼神涣散,头脑空白,汗出如浆。

——那几乎像是猎物在遇见自己天敌时的本能反应。

毕竟有许多动物会在被天敌盯上时,下意识的僵直装死,试图躲避被狩猎的下场,而人类,也只是一种高级动物而已。

不过在人类之中,这种反应似乎有一个更加确切的专有名词……

阿婵在第二个世界里听说过,似乎叫做,创伤后应激障碍。

不过,如果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她默默的想,大欢喜女菩萨到底都对吕凤先做了什么呢?

可是,询问吕凤先大约会让他的心理阴影进一步的加深,那么……要去问问大欢喜女菩萨吗?

思考了片刻之后,阿婵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对于外星人来说,她其实并不关心大欢喜女菩萨都做了什么,她在意的只是,如何能够将他治愈。

他们每日只能趁着大欢喜女菩萨外出狩猎的时候出来一会儿,免得与她撞见。

一旦听见她与她的徒弟们狩猎归来,感受到一群肥壮的女人在地上迈步时发出的震颤,阿婵便带着吕凤先立刻回到了小楼里。

看着他一听见大欢喜女菩萨的动静,便一头冷汗,魂不守舍的模样,阿婵轻轻道:“你真的很怕她。”

吕凤先一言不发,抿紧了嘴唇。

他似乎不想理会她,也不想直面自己的狼狈,便大步朝着床榻走去,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身体绷得很紧,外星人却能看出他在微微颤抖。

他翻身躺在了床上,呼吸急促,死死的盯着屋梁,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见阿婵依然立于屋内没有离开,这才低哑涩声道:“我要休息。”

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阿婵没说什么。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沉默着转身离去,进了小楼里的侧屋——那原本是用来堆砌杂物的小房间,但吕凤先住在了阿婵原来的床上养伤,她便收拾了一下侧屋,住了进去。

五毒童子一开始非常反对,但阿婵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很少会轻易更改。吕凤先也没说什么,阿婵看得出来,他现在极为排斥外人,却又不能真的忍受独自一人。

而这里能够被他容忍靠近的,显然不会是大欢喜女菩萨和五毒童子。虽然他的态度并不柔顺,但阿婵感觉的出来,他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

默默在房间里等待了片刻,感应到了吕凤先闭着眼睛,已经陷入了睡眠后,阿婵去而复返,轻悄的走了过去。

她逸散出了自己的精神力,轻柔的连接上了吕凤先的精神意识,让他不会惊醒。然后靠近了床边,慢慢的,慢慢的俯下了身去,闭上眼睛,抵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这个男人的意识一片混乱,显然在睡梦之中,并不平静。

他的识海宛若一团乌云,又像是一片黑雾,夹杂着无边的痛苦与愤怒。

而所有恐惧的根源,都来自一个泰山压顶一般的庞大身形——似乎是不愿见到大欢喜女菩萨的模样,在梦中,她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却更为可怕,宛若一只洪荒巨兽。

——人类怎么可能能与这种凶兽相抗?!

就在吕凤先感觉自己无法动弹,只能绝望的看着那团巨大的黑兽站在自己面前,冷冷的,带着嘲弄的笑容紧紧盯着自己,然后张开犬牙交错,腥臭难闻的大口,即将把他一口吞下之时,突然有谁拉住了他的手,将他从巨兽的血盆大口前拽了开去。

当他一摆脱梦中巨兽,吕凤先的梦境很快就变了。

虽然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却已经不如刚才那般浓郁乌黑,几乎看不见希望。

而在如此高傲的外表之下,吕凤先的意识却出乎意料的弱小。阿婵几乎能将他抱在怀中。感受到他宛若受惊的幼兽一般,在微微颤抖。

少女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脊背,轻言安抚。直到他的颤栗终于平息,舒展开了眉眼,这才依偎在阿婵怀中,安心的驱散了最后的那片阴霾。

人的意识总是最为不设防的存在,也是最为无法隐藏和掩饰的诚实之地。一个人即便表面上再怎么重重伪装,潜意识中却依然能够映照出真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