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勇收到家书和衣物的时候,已是四个月之后的事情。于盛夏时节离京出征的人,此时已经身处关外的飞雪连天中。跟着军中的书吏们又学认了不少字的上官勇,不用再请人为他读信了,两封简短的信他完全能看得懂。

上官睿的信很快看完,笑着再看安锦绣的信,然后这信上官勇就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有儿子了?上官勇看着安锦绣的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美梦?

有兄弟冲上来,从上官勇的手里抢走了安锦绣的家信,嘴里说道:“到底是啥样的信,能让大哥你笑成个傻子?”

等上官勇像是梦醒了一样反应过来要去抢信时,一群武人已经把抢信的人围在了当中,上官勇连挤都挤不进去。

“谁给读一下,这都写的什么啊?”有大字不识一个的嚷嚷着。

“怀了身孕,至今两月,……”读信的人马上就出现,一字一句地给大家伙儿读安锦绣的信。

“上官大哥要有后了!”众人静静听完之后,转身都恭喜上官勇,比上官勇大的,比上官勇小的,个个都喜上眉梢。

“她真的有孕了?”上官勇呆呆地,喃喃自语道。

“你这是还在发傻吗?”就站在上官勇身旁的一位老大哥,大力地拍着上官勇的肩头,大笑道:“白纸黑字写着还能有假?弟妹写信时是怀胎两月,这信到你这里用了四个多月,算算这个时候,你的儿子如今在弟妹的肚子里已经六个月了!”

“怀胎十月生产,”武人里有懂行的接话道:“再有四个月,上官大哥的儿子就出生了!”

上官勇咧着嘴笑,娇妻幼子,他的小家无缺了。

众人凑在一起说笑起来,有说上官勇厉害的,新婚之夜就能在新娘子的肚子里种下珠胎的,有说安锦绣是好生养的,也有说要尽快打完这场仗,好快点回京看小侄子的,还有的干脆猜这个没出世的小侄子是像爹还是像娘,更有不少人看着信上的字迹,夸安锦绣写着一手好字的。

上官勇听着这些讨论一阵无语,这到底是他的娘子有孕,还是这帮人的娘子有孕了?不过听到兄弟们说要尽快打完这场仗的时候,上官勇又默然了,这场仗一年之内不可能结束,他在京都的小妻子只能在没有他的陪伴下生产了。

营中出战的战鼓这时又突然响起,打破了营帐这里欢天喜地的气氛。

上官勇匆匆把家信塞进了怀中,带着自己的属部跟着大将军周宜冲出了军营。

白玉关外,两支军队撕杀在一起,喊杀声震天,血水很快就将被白雪覆盖的大地染红。远在万里之外的京都城却在寂静中沉睡,打更人走过无人的大街小巷,一遍遍地敲打着三更的更声。

安锦绣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方才的梦她醒来了还是记得很清楚,上官勇在她的梦中独自一人面对着百万北厥大军,万箭齐发中,一只雕翎箭穿透了上官勇的胸膛。安锦绣在梦中惊叫,却无论她如何奔跑也到不了上官勇的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官勇倒在地上,被北厥人的千军万马踏过身体,最后只剩下一抹泛着血色的腥红。

安锦绣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因为这场噩梦被惊出的一身冷汗渐渐干透了后,安锦绣只觉腹中一阵疼痛。这阵疼痛让安锦绣想起自己的肚子里还怀着她和上官勇的孩子,赶紧又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生怕自己情绪激动之下,伤了孩子。

从枕头下摸出上官勇送的红绳,安锦绣跟自己说,上官勇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不会在这时出事,梦都是反着来的,也许她的这个噩梦预示着这场仗很快就会结束了呢?红绳紧紧地勒在手中,几乎将安锦绣的手心勒破,但安锦绣却浑然不觉,看着身边空着的枕头,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上官勇将射进自己肩头的箭拔出,扔在了地上,挥起一刀砍翻了冲到他跟前的一员敌将。

“不要乱!”众人的身后传来押阵的周宜的喊声。

“再拼下去我们就都死了!”不知道是谁在乱军阵中喊了一声。

“后退者死!”上官勇吼了一声,正是双方咬得正紧的时候,这个时候军心一乱,他们前边死的那些兄弟就真正是白死了。

看着上官勇带着人冲进了敌阵深处,周宜对左右道:“上官勇不错。”

骑马立于周宜左右的将军们多少都吃了一惊,这些都是跟随周宜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军,周宜何时夸讲过什么人?上官勇还是第一个。

上官勇冲入到敌军深处,人和手中的战刀具已血染,杀红了眼的上官勇俨然已是修罗的模样,不过却没像以往那样使出全然不要命的打法,这时的上官勇心里有了更多的牵挂,京都城里不但有弟妹,还有一个小女子在等着他,无论怎样他都要活着回去。

“冲!”周宜眼见着敌阵已乱,手中长枪一挥,率先从列阵中冲了出去。

风卷着飞雪和狂沙打在脸上,鲜血飞溅中,上官勇的眼前模糊一片,沙场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也似乎离他很远,明明是血腥的沙场,那个在人群里冲他轻挥着红绳的小女子却清晰地出现在了上官勇的眼前。

“你在做什么?!“跟上官勇并肩杀敌的武官冲上官勇大吼起来:“这个时候你分神?不想活了?!”

上官勇看着还是有些动作迟缓。

这武官坐在马上,抬手就在上官勇的后背上打了一掌,“你想死在这里?家里的老婆孩子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