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没想到吴长明会提这个。

她借给了他人手,不过是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不拂他的面子罢了。而且送去的人也并非护卫之中的佼佼者,全是挑的老实忠厚不乱说话的那种,因知他的买卖未必干净,怕太机灵的多嘴惹祸。

就算这样,也知道他大概不会安排这些人做紧要事。

却没想到他主动提出让她去看买卖。

“如果吴爷诚心邀请,我当然愿意去。”姜照笑着问,“只不知是怎么个看法?”

吴长明很直接地说:“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去如何?”

“好。”

彼此都爽快,办事就利落。

两个人先后出了茶楼,吴长明的车在前引路,姜照的车跟在后面,一并穿街过巷出了城门。吴长明私底下的买卖似乎不少,各行各业都有涉及,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青楼赌坊和庄田。姜照今日出来带的人不少,坐的又是写着侯府姜字的马车,自然不能跑到不正经的生意场子上去,于是吴长明带她去城外的庄田。

说是在城外,其实距离乐康城足足百里之遥,半路上又在车马行雇了几匹马给护卫骑,大家一路奔驰过去大概用了一个时辰。

到了庄田上,迎头就有人来接,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衣服虽然简朴,但一眼看去绝不是农夫,个个都有江湖气。这些人对吴长明很是敬畏,看见他来先是吃惊,而后立刻殷勤小心地侍奉起来。姜照坐在车里不动声色打量道路两旁,看见寻常村舍一座挨着一座,里头进出的人可都不是农人模样,显然这村子并非普通村落。

马车在村子里走了片刻,就来到一个大大的院落跟前,围墙老高,大门一开能并行四辆大马车进去。一行人并不下车下马,直到进了院子穿过几道房舍之后,才在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停下来。

“下车吧。”吴长明招呼。

姜照下了车,打量四周,发现周围全是房屋,前后左右连绵一片,竟然全是那道高高的围墙里面的。先前迎出村子的那些人已经退下去了,这片空地的小院子里只有吴长明带着两个随从,以及姜照一行。

“上次你送来的人就在这里,等会你可以见见他们。”

吴长明引路,穿过小院来到另一排房子前头,这里比周围精致一些,他说是主宅。进了屋,歇脚喝茶,姜照发现屋里家具一应俱全,很有生活气息,才信了这里果然是住人的。但想起前世时所见,吴长明住的地方都是非常奢华的,跟眼前这个普通摆设的屋子实在是天差地别。

而且刚才一路所见,这大院子里房舍虽多,却没有亭台楼阁花园池塘,哪里像是富户的庄田呢,倒像是把一排平民居所用墙圈起来罢了。就是这个所谓主宅,也很简陋,只比旁边的房屋稍微强上那么一点点罢了。

“吴爷不常来这里么?”姜照问。

吴长明笑道:“常来,以前每月都要来住上几天。”他似乎看出了姜照的疑惑,自动解释道,“这是买卖场子,来往过路的朋友多,给他们论资排辈实在麻烦,索性都弄了一样的房子,住哪里都差不多,免得聒噪。”

这并没有把姜照的疑惑解除。

直到稍微歇息之后,被他带到一处墙头上,放眼往下一看,姜照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吴爷的买卖是这个。”望着墙下大片空地上正在进行的“生意”,姜照动了动眉头,恍然大悟。

她们所站的墙头是大院里的一处内墙,把房舍和空地隔开的,墙这边房子里住人,另一边就是做买卖的地方。而这所谓买卖……看到白花花的细腻晶体这一堆那一袋,一群汉子忙忙地过秤交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私盐买卖。

原来庄田是掩护,分销私盐才是真。

墙下做买卖的人很多,但秩序井然,分毫不乱。过秤,交钱,装袋,装车,进出,一切都很顺畅,别看许多人都看上去凶神恶煞,但可没有争执打架或拔刀相向的,比平民集市还要消停。

贩私盐不算什么,能坐到分销的交椅上才算有本事,而能镇住底下各条线的草莽,把分销场子搞得这么安分就更不容易了。

姜照心里感慨吴长明的厉害,他不过是飞鱼卫一个堂副而已,如何能悄悄弄下这份产业?而且飞鱼卫的官身更给贩私盐太多掣肘,一个不慎就要掉脑袋,亏他还敢抛头露面跑到墙头来观摩。

显然就是笃定没人敢跟他扎刺了。

做私盐买卖的都是不要命的,他能让他们明面老实,私下也不敢兴风作浪,得有多强力的手段?

怪道前世的他,日后能做到那步田地。小处见大,原来在乐康时他就不是个普通家伙。

心里这么想着,姜照脸上的微笑却渐渐转淡,望着底下和吴长明淡淡地说:“吴爷先前保证过,一定不会让我家牵扯上麻烦和危险。”

“是。”

那为什么把侯府的护卫弄来这里给私盐贩子守庄田?

姜照不言声,等着他解释。

此时她发现底下的人虽然多,但没有人朝她们所站的墙头打量,多是瞄一眼后立刻低头,不敢再看。这更说明吴长明的威势。

过了一会,听到吴长明带着笑意的声音:“爷说过的话一定不会失言,放心好了。你的人只在外头镇场子,内里的买卖他们进不来亦不晓得,在完全可靠之前,我可不会让任何人窥探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