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什么?”杜嬷嬷没听清。

姜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重复道:“我说,是我太急了。欲速则不达,很简单的道理,从小就听大人们念叨了,可临到事上还是总想着一蹴而就。”

一门心思想早点理清家宅,却无意间触碰了程氏的底线。

她知道这倒是也不能责怪自己,只因眼看着就到了纷乱的年份,她实在太想早点把准备做完。

杜嬷嬷不明白程氏的事和急不急有什么关系。她大半年来看着姑娘忙忙碌碌,比老夫人老爷看得更清楚,她总觉得姑娘在为什么事情做努力,可到底是什么事情?问过,可是姑娘并没有明说。

姑娘在急什么呢?

姜照看着杜嬷嬷疑惑的神情,安慰地笑着说:“您老人家别担心,这终究是小事,一家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碰的,摊开说开也就罢了,待我亲去找太太挑明。”

杜嬷嬷一愣,连忙劝诫:“姑娘,这万万使不得。太太和老爷说的那些话你也知道了,全是‘好’话,你这样突然跑过去和她掰扯,不成了咱们无事生非、曲解别人好意了吗?况且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话,倘若太太问起来,又该怎么说?”

总不能把人家丫鬟小幺儿抖落出来。

女人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曲折,面上和和睦睦相处便罢,细究起来,常会有这样有苦说不出、吃哑巴亏的情况。而男人对这些事的理解却相当没有天分,往往大而化之,只看得见面上的,看不见底下的,十个男的有九个都是如此。不然姜骅听了程氏那些建议,也不会感动她的“体贴”了。

杜嬷嬷生怕姜照小孩子脾气,不知道大家子宅门里的弯弯绕。

姜照笑道:“嬷嬷快别急,您以为我要直闯到门上去质问她么,我又不是燕儿……说起来,燕儿这次回来似乎也不那么莽撞了。”

“那……姑娘的意思是?”

“她不是找父亲和我说么,待父亲说过了,我再寻机与她化解。嬷嬷放心,我找她也是为了家宅安睦,不会再生出嫌隙来的。”

听姜照这么说,杜嬷嬷才略放心,可还是觉得直接找上门不是好办法,婉转劝了两句,姜照摇头道:“多谢嬷嬷提醒。您主动为我牵着小幺儿那条线,辛苦了。可咱们的眼光不能放在后宅方寸之地,女子间的不快终究也就是那么回事,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若真计较起来可没意思。再者,退一万步讲,难道我还能和她过一辈子么,说开了,能好就好,不能好又怕什么?”

杜嬷嬷转念一想也是,姑娘这么好的孩子,要是整日琢磨怎么继母争锋多可怜呢,双方一直以来相安无事,现在偶尔有了矛盾,直接化解未尝不可。还是姑娘想得开,闺阁里有祖母父亲的宠爱,出阁了更不归继母管了,纠缠在一起什么意思?遂大大松了一口气:“是我老糊涂想偏了,姑娘自己有分寸就好。”然后十分欣慰地告辞出去,继续教导白鹤裁衣服去了,而且还告诉白鹤与方婆子要平心静气,不要多想。

姜照这边惦记着外头的事,倒真没把程氏这档子放在心上,不过是静静等机会罢了。只是因为事先知道了程氏的态度,平日里再相处时,也留心观察起来,果然发现程氏的表现不似往常,客气过度,隐隐总有隔阂似的。

这样又过了月余,护卫那边又添了一些新人,借给吴长明的人手也多了一批,外头祝寿那帮渐渐组织起来,新开的米油铺子等也样样有了章法……总之,事情都在正轨上按部就班地走着。北宅那边传来消息,因为红芍轩一事被打以及被姜驷拘禁拷打过的李嬷嬷,在苟延残喘许久之后终于咽了气,作为贺氏的第一心腹,她死了,对贺氏打击不小,弄得贺氏也病重起来。北宅里头小妾当家,乌烟瘴气,姜芙龄的生母郭姨娘不知怎地突然夜里掉进了荷花池,自己拼命爬上岸后没力气回房,在水边躺了大半夜,天明被救起之后就发了高烧,三天后烧退了,人也傻了,据说是痴愣愣地谁也不认识了。

这些事辗转从北宅二房王氏那里传过来,姜照听了,只冷冷嗤了一声。对那边她实在不愿多谈,只要对方没力气再害人,她懒得理会一星半点。

姜骅终于提起了让姜照少管些事的话头。

原来是他并没把程氏的提议当重要事,忙起来就忘了,过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就趁着姜照在他书房读邸报的当口顺便提了提。因为在他看来,程氏那晚所提的事,最重要的是约束底下人不要乱嚼姑娘的舌头,其次才是让姜照大事秉过长辈,他知道女儿聪明,一点就透,所以并没说得太多。

姜照一听就明白父亲的态度了,暗自好笑,嘴上自然是满口答应着。姜骅见女儿应下,便彻底将此事丢开,提起别的事:“……你周容伯父前日来信,透露了一个消息,姜驷要被降职了,吏部那边已经定了准,就等着下月正式发公文,要把他调到西北铜梁府去做水务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