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1/2)

骆明川的这个拥抱来得突然,余晚措手不及,身体僵直。等慢慢缓过神,余晚立刻拒绝:“抱歉,我不习惯去别人家打扰。”

“怎么会?”骆明川直来直往惯了,听不出弦外之意,“伯母上回还邀请我一起吃早饭呢。”

余晚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骆明川忽然会意,哈哈笑了两声。

他笑起来最有感染力,余晚也弯起了嘴角。

她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又软言劝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你最后面对,或是不面对,你的选择,家人永远会理解的。”

骆明川是无比彷徨的。听了余晚的话,这一瞬,他仿佛找到了安慰。因为季迦叶是不会和他说这些的。他一直在被季迦叶推着走,偏偏他真的害怕会让季迦叶失望。

这会儿望着余晚,骆明川还是认真道谢:“谢谢你,余晚。”

他的眼亮亮的,真挚而明朗,还很干净。

余晚晦涩了一天,好像这个时候才轻松一些。她说:“不客气,我们是朋友。”

目送骆明川上了出租,余晚才转身回家。

黑夜里,有人嘁笑一声。

这声嘁笑刺耳。

余晚蹙了蹙眉,望着黑夜里渐渐浮现出的身影,她的脸色冷下来。

是江成。

他走出来,抬起腿,不耐烦的将旁边的野猫踢了一脚。“喵”的惨叫一声,野猫窜走了。

这人被拘留了一段时间,头发明显长了,胡子拉碴,落魄又潦倒、

看了看余晚,又看了看远去的出租,江成冷笑:“余晚,你动作够快的啊,这才几天呐,又换一个?让我算算啊……”他掰着手指,“甩了我,搭上季迦叶,后面还有那个徐思文,现在又是这个,啧啧,余晚,你真够厉害的。”

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余晚就要走,江成拦在她面前。

余晚手机在响,是余波打来的,她摁掉,沉着脸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找季迦叶。”江成说得坦然。

“那你应该去他的公司,我和他没关系。”

上下打量着余晚,江成忽然意味深长的笑:“怎么,不会是他也发现你性冷淡的毛病,跟木头死鱼似的,直接甩了你?”

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余波不大放心余晚,所以出来看看。他一出来,就听到这些污言秽语,这会儿直接冲上来。

他比江成要高更壮,一手揪住江成的领子,挥了挥拳,余波骂道:“你想死啊?”

“余波!”

余晚吓得忙扯他的胳膊。这人年轻,胳膊上是一块一块的精瘦肌肉。

江成也不怕他,笑道:“除了打人,你还有什么本事?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谁敢要你这种地痞流氓?”说着,将脸凑过去挑衅:“打啊打啊,打了我就告你,让你赔到底!”

余晚死死抱住余波胳膊,“余波!别听他的!”余晚喊他。

余波攥着拳头,紧紧攥着。他盯着江成,眼睛眨都不眨,良久,呼吸慢慢缓下来,他松开手。

江成往后一趔趄,拍了拍衣服,站稳,他还是对余晚说:“告诉季迦叶,他不还我的厂子,我就一直来找你。”

余晚冷笑:“那是你自己贪钱,你本来就欠他两百一十万。对了,江成,你别忘了,你还唆使老杨跳楼!”

“这些我都不管。”江成满不在乎,“我就要我的厂子。”

“滚!”余晚骂他。

江成耸耸肩,无所谓的走了。

一切重新安静,余波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攥着拳头,脑袋耷拉着。

“余波。”余晚试探着喊他。

余波怔怔抬头:“姐。”他回过神,竟然还担心余晚:“我吓到你了吧?”

“没有。”余晚抱了抱这个弟弟,宽慰道,“他说的那些话咱们都别在意,更不能冲动,知道吗?”

“嗯。”

余波乖巧点头。

余晚拉他去旁边的超市。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一路仍然沉默。

觑了觑他,余晚买了一包烟,又买了一瓶汽水。汽水给余波,她自己抽烟。

姐弟俩坐在花坛旁,极有默契的,谁都没有上楼。

余波终于问:“姐,季迦叶是谁啊?”

余晚垂眸,说:“一个老头子。”

“……多老啊?”余波拧了拧眉,还是追问。

低头,端详手里的烟,余晚轻轻的说:“别再提他了。”

“哦。”

余波安静的坐在旁边喝汽水,和过去一样。

*

骆明川回到家,季迦叶正好从楼上下来。他还没洗澡,身上仍是白天的衬衫和西裤,英俊的眉宇间凝着些淡淡的倦意。

“二叔去哪儿?”骆明川好奇。

季迦叶示意说:“出去走走。”——这是他生活里唯一的消遣。

骆明川说:“我也要去。”似乎怕他不允,又急忙说:“二叔,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他从余晚那儿得到了一些鼓励,只想和季迦叶沟通。

见这小子难得正经,季迦叶点头:“好。”

夜色深了,山野皆是宁静。

两人脚步声就是不同的。一个玩性重,走走停停,玩玩闹闹,连累了的喘气声儿都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冲劲,另一个安静的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黑夜沉沉的贴着他,勾勒出男人沉峻的身影。

走到略高的地方,才停步。季迦叶无数次深夜散步,都会来这里。这儿是富人区,放眼眺望,到处灯影点点。唯独一处是全黑的。

那儿是一栋荒废掉的别墅,靠着北边的河。

全市都知道,多年前,那儿自己家里好端端的,突然烧起一把火来,死过人,便一直废着。

季迦叶眉眼凉凉的望着,骆明川也望着那儿。

像是下了决定,他鼓足勇气,对季迦叶开口:“二叔,我不想当众公开身份。”季迦叶望过来,骆明川还是说:“我有点害怕。”

季迦叶沉默。

每当这人沉默,总是压抑而低沉的,骆明川担忧的看着他。

察觉出他的担忧,季迦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季迦叶声音和软的说:“那就不公开。”顿了顿,又说:“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到。”

这么多年,明川早就已经有了全新的生活,有他喜欢的小提琴,他不是他,他竟然还想要将他在拉回深渊……季迦叶默然。

“谢谢你,二叔。”骆明川感激。

“和我客气什么?”季迦叶仍是略微宠溺的笑。

“会影响你的安排吗?”

“不会。”季迦叶笃定,“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

……

回到书房,季迦叶喊刘业铭上来。

他吩咐道:“把老宅卖掉,别再留了。”

刘业铭不禁困惑,他们忙到现在,连老宅都重新修缮好……如今突然全部取消。

“先生,怎么了?”刘业铭不解。

季迦叶默了默,有些懊恼的说:“别让明川为难。如果不是他主动跟我说,我都没发现自己考虑不周。”

“先生……”刘业铭似乎想要安慰他。

季迦叶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烟雾缭绕的书房里,季迦叶垂眸,捻了捻眉心。

*

已经入了秋,居然又有台风登录,病房里便显得阴暗。

沈世康身体好了点,重新翻了一遍季迦叶的资料。一边看,他一边吩咐沈长宁:“再去仔细调查一次。”

“不是调查过了吗?”沈长宁嫌麻烦。这人的背景余晚让顾菁菁查过,沈世康也找人专门查过,如今居然让沈长宁再查一遍。

唬了自己儿子一眼,沈世康说:“我总觉得他不对劲。”想到季迦叶那些绵里藏针的话,他说:“记得去他的故乡,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哦。”沈长宁答应下来。

沈世康特地叮嘱:“这次可不能再疏忽。”

“知道。”

沈长宁这次的动作很快。不过两天,所有的调查资料就回来。

沈世康戴上眼镜,慢慢看。

沈长宁在旁边说:“季迦叶的资料应该是真的。和当地核实过,就是他。父亲是学校的老师,母亲没有工作。”说到这儿,沈长宁忍不住笑:“他父母居然是继姐弟关系,都姓季。据说因为这层关系,他们家没少被人说,也不怎么和人来往。”

沈世康翻了翻,亦冷哼:“原来是这么个没有伦常的东西!”又问沈长宁:“他的所有人际关系和咱们有没有牵扯?”

“都没有。”沈长宁笃定。

沈世康缓缓点了点头,说:“行,那准备出院。”

被季迦叶气了一回,总这么在医院待着,是要被人笑话的,还不如看看季迦叶究竟有什么其他后招。何况,他能气他,他如今也有了季迦叶不怎么光彩的那一面。

得知沈世康要出院,余晚急忙赶过来,好言劝他:“老爷子,再住几天吧。”——季迦叶那人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她实在担心那个男人真的会逼死沈世康。

看着余晚,沈世康精神抖擞的,他说:“没事。你要是惦记我这个老头子,就经常过来看看。”

“可是……”余晚还是想说什么,满脸着急。

沈世康笑了笑,叹气说:“我也想回去了,老在医院里住着,不是个滋味。”

沈家的汽车接了沈世康出院,余晚站在医院门口,心里止不住沉甸甸的。

车过了红绿灯街口,便彻底远了。

余晚怔怔盯着,才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台风天阴沉沉的,风吹来吹去,吹得她遍体发凉。

抱着胳膊,余晚闷着头,一个人往外走。

脚步顿了顿,余晚还是拦了一辆的士,她不放心沈世康,还是要过去看看。

*

经过这一回公司的动荡,沈平潮彻底从家里搬了出去,沈家这么大的宅子就变得萧条。

沈世康从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感慨,便接到季迦叶的电话。

“沈世伯。”

这人声音清朗,透着股高兴之意。

“季贤侄。”

沈世康也支起笑意。

季迦叶说:“我上次说过的,等您出院,我得为您好好庆祝。”

沈世康深吸一口气,接招道:“好啊。”

“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来拜访您?”

“听你安排。”

“今天方便吗?”

“可以。”

沈世康说话的时候还是笑的,如今冷面挂掉电话。

沈长宁铁青着脸,说:“爸,你答应他干什么?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就是因为没安好心,才更得答应。”沈世康淡淡道,“否则以后就被他处处压制,传出去也丢人。”稍稍一停,沈世康呵呵笑:“反正咱们也能气他,他父母做出那种事情,挺伤风败俗的。”

两家别墅离得不算远,司机开车过来很方便。

季迦叶按约到了,沈长宁在门口迎他:“迦叶兄。”

“沈先生。”季迦叶握了握他的手。

沈长宁请他进楼上的书房,沈世康在那儿笑呵呵道:“季贤侄。”

“沈世伯。”

两人在沙发里坐定。

季迦叶递了礼物,客气寒暄:“回国这么久,都没有正式拜访过您,实在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失礼。”

“哪里哪里?”沈世康也客气。

佣人上了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沈世康爱喝。

泯了口茶,沈世康决定先发制人,故意问道:“季贤侄,你的父母呢?怎么不接过来一起住?”他戳他的伤口。

安静少顷,季迦叶说:“双亲都已经去世。”

“啊,”沈世康诧异,“那是我问的唐突了。”

“所以呀,沈世伯更该好好保重身体。”季迦叶不咸不淡的提醒他。

这话不太客气,沈世康一滞,转瞬还是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