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那个进去通禀的小丫鬟又回来了,歉意地腼腆笑笑,行礼请姜照进去。

待姜照进了门,绕过影壁之后才明白适才那般的原因,原来是门里正有婢子受罚跪在石板地上,所以才有守着通禀的,想是不希望被人看见。至于让她如常进来,就是老夫人不避着她了。

廊下侍立和院中走动做事的丫环婆子们都屏声静气的,不似往日笑语。姜照进屋前还担心祖母在生气,谁料进屋见了面才发现,祖母正和一位府外住着的积年老嬷嬷说笑,不似半点生气的样子。

姜照进去坐了一会,和祖母及老嬷嬷聊闲篇,半日下来确定祖母是真得没有郁气萦怀,才稍稍放了心,于是主动问起院中跪着的婢子。

“……刚我进来看见外头跪着两个,都是祖母房里常见的,到底为了什么罚她们呢?您老人家待下一向宽宏,想是她们犯了了不得的大错?”

老夫人原本带着笑容的脸沉了沉,说:“大错倒是没有,只是嘴巴讨人嫌了些,让她们跪在那里是为了给其他人立个警醒。”

见祖母如此态度,又当着府外的嬷嬷,姜照倒不好深问了。那嬷嬷并没避嫌,反而笑着搭腔说:“老太太近来身子不好,精神短了,底下未免有点不安稳。依老奴看,四姑娘年纪轻轻的,又聪明又能干,量事量得开,办事办得爽利,倒不如让她帮您做些力所能及的……”

“唉,怎么没有呢。”不等老嬷嬷说完,老夫人就叹了口气,“只是她毕竟是个小孩子家,而且我也舍不得她劳累。”然后便不想再提这个话了。

姜照觉得奇怪,平日里祖母可不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脾气,待服侍老人家按时服了药躺下休息之后,她便告辞退出来,将那位一同告辞的老嬷嬷请到偏厢去说话。

细问之下,方才得知原委。

原来那两个受罚的婢子所犯不是别事,乃是私下将主子的言谈透露到别处去。

别处,她们整日都在府里打转,还有什么别处?侯府上下统共就这么几个主子,能惹老太太动怒的,除了程氏处再无他想了。联系近日自己所查的程氏态度,姜照不由暗叹。自己能感觉到的,祖母经年历练岂能感觉不到?恐怕只会察觉得更早。

“太太知道了吗?”姜照问。

老嬷嬷呵呵一笑:“老太太早前说过了,知道不知道的,都无所谓。太太若是知道,那就说明这院子里除了那两个,还有其他打错了主意的。若是不知道呢,那么正好,过后撵了她们,其他人都会引以为戒。”

还要撵走么?原来不只是罚跪。看来老夫人这次真是动了怒。姜照诧异道:“若是真撵了,恐怕太太那边总归要知道了。”

老嬷嬷笑笑没说话。

于是姜照明白了祖母这番举动真实的意图,乃是给程氏敲警钟。她若不知道,也必须让她知道。至于后续如何,那就要看程氏的态度了。祖母可从没对程氏这么严厉过。

“太太做过不合宜的事吗?那两个婢子是主动贴上去的,还是……”

还是程氏特意拉拢安排,用来窥探老夫人日常的?做媳妇的谨慎小心不为过,若为了体察婆婆意思动作过当,性质可就变了。

老嬷嬷感慨地摇了摇头:“四姑娘问话句句都在点子上,真像当年的太太啊。只可惜太太去得早……”

这里当然指的不是程氏了。

感慨完了,嬷嬷答说:“姑娘放宽心,太太并没做过出格的事情——只不过,通过婢子了解老太太的事若认真说起来,已经算是出格了。老太太最恨北宅那些龌龊勾当,因此这回才严厉处置。防患于未然,她老人家是要从最开始掐灭。”

姜照点头:“我明白了。”

老嬷嬷又道:“姑娘现下知道了,但也不必因此烦心。老太太精神虽然短了,但还有我们呢。我们老姐妹几个跟了老太太多年,虽都蒙恩出府单过了,可子子孙孙亲朋故旧在府中有的是,眼睛耳朵都是长在府里的,在世一日,就与主子分忧一日。”

“这个我明白。”姜照笑道,“当日在祖籍请四老太太过来压场,以及大办寿宴,恐怕都是几位嬷嬷和祖母商量的结果吧?嬷嬷们不辞辛劳,让我这当晚辈的着实汗颜。以后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嬷嬷多多提点。”

“怎敢当,怎敢当。”老嬷嬷笑着默认了姜照的话。

姜照忖度着,这回那两个婢子的事恐怕也和老嬷嬷有关,不然她不会说得这么详尽。就像自己跟前的杜嬷嬷还拽着小幺儿那根线,经年的老嬷嬷们在府里人情关系盘根错节,只会有更多眼睛耳朵。程氏通过两个婢子知悉老夫人的态度情绪,却未料到,本身也被别人知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