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你和我说这些话,我……”

程氏想了半日,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话往下接。她过门这些年以来,最开始,姜照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再后来,虽然一天天大了,可到底是个女孩子,以后是要出阁嫁人的,对她正妻的地位和熙哥儿嫡子的地位没有任何影响,她只要在姜照出嫁之前准备一份嫁妆就好了。而嫁妆,自然大半都是侯府公中来出,然后姜骅和老夫人定还有体己相赠,再加上先夫人留下来的财产,根本不用动她一分一毫,她往上添,那只是锦上添花博个和睦热闹。所以即便多年来姜照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只保持表面上的和气客气,她也不在意,该做的事都主动去做,该尽心的地方绝不含糊,最根本,是因为两人没有利益上的纷争,所以能心无芥蒂地相处。

可今年以来,姜照突然插手到管家当家中来,虽然没长久,可让她每日在理事时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心里的别扭,也就这么一日日生根发芽,越发难受,越发觉得姜照多事、碍事、僭越太过。

直到说动姜骅去约束女儿,又顺风顺水地从老夫人那边得到断续的消息,这日子,在她眼里才渐渐有好转的迹象。谁知……今日却……

说是晴天霹雳,亦不为过。

而姜照竟然成了此事的传话人,还说出这么一番听上去发自肺腑的话来。若在平时,她会感动得一塌糊涂自不必说,但,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呢?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手腕么?程氏真得很难整理好心情。

而占据了脑海大半的,还是老夫人院子里跪着的丫鬟……这事,该怎么圆全过去?

“太太,其实今日我来找您,是自作主张。”

就在程氏心中猫爪乱挠一般凌乱难受时,姜照这句话犹如天籁之音,一下子将她所有思绪都定格住了。

“什么?你……”程氏急于得到确认。

姜照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来找太太说这些话,是自作主张,祖母她老人家并不知道。原本祖母是不想让我得知此事的,但被我撞见了丫鬟罚跪,又旁敲侧击问了祖母身边服侍的人,才从蛛丝马迹之中隐约猜测出几分——现下大着胆子来给太太通气,恐怕若是被祖母知道了,她要怪我多事的。”

这……

程氏脑中再次闪过几个念头。老夫人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孙女,而且更没派孙女来传话敲打,那就是说,老夫人想悄悄处理此事,不是故意给她难堪吗?但丫鬟当众罚跪又怎么说,而且姜照能从下人那里打听细节,还是说明大家都知道了。老夫人到底什么态度?后续会对她做什么呢?

不怪程氏多想,实在是婆婆能直接决定媳妇的生活状态,甚至生存状态,家里还算是好的,这么多年来婆媳相处融洽,而在有些高门之中,婆婆对儿媳的压制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程氏平日听过一些,不想步那些受气儿媳的后尘。她实在太担心因为这一件事而影响到自己后半生,甚至影响熙哥儿的地位……

“……所以,今日我离开之后,太太只当我是来闲串门的,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晓得,可别把我的话告诉老太太。她老人家最厌弃后宅女人之间颠三倒四的事。”

姜照这样叮嘱,倒让程氏不解了。

“阿萝,即便没有你告诉我,事情发生了,其他人也会来告知,你何必担心……”

“太太,其他人又是谁?此事目前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老太太和她跟前最体己的一两个人,就是你和我了。老人家的意思是悄声把事情揭过去,即便是那两个罚跪的婢子,也不过是对外声称她们透露老夫人的起居。我来告知您,是想让您心里有数,提前把该打发的人打发掉了,到时见到老太太也好应对。”

程氏听完,心里真是大起大落。她还以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从此彻底完了,谁料老夫人原来不打算声张,也就是说,会给她改过的机会了……只要以后好好表现,老人家向来宽容,应该能恢复以前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不由暗暗嗔怪姜照不一次把话说完,平白让她悬心了老半天。

只是,“把该打发的人打发掉”又是什么意思?要打发谁?那两个婢子可不归她管,那还有谁呢?

疑惑间,只见姜照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灵芝身上。

程氏恍然。原来,是老夫人知道灵芝常议论府中其他主子了么?可灵芝也是为她好,全是站在她的立场考虑,才时常有抱怨,让她怎么舍得“打发”灵芝!这可是贴身的第一丫鬟。

这到底是姜照的意思,还是老夫人的意思?

就听姜照言道:“太太,您大概还蒙在鼓里,那两个罚跪的婢子都如实招了,她们是因为觉得在老夫人跟前当一等丫鬟没希望了,所以才主动贴近您,想在府中未来的当家人跟前提早露脸。她们说,您不好接近,所以一直从是和您跟前的灵芝联系的,隔三差五把老太太的情绪、喜好、看法,还有闲聊时的话透露给灵芝,灵芝则帮着她们行方便,给家人安排差事等等——您看,知人知面不知心,灵芝做下这种事,您大概是全无所知的吧?事情一发,倒让老太太疑心到您头上了。”